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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茫茫思想起往事这般如此

    海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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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茫茫思想起往事这般如此 Empty 醉茫茫思想起往事这般如此

    帖子 由 海呆皮 周三 十月 03, 2012 2:52 pm



    【……正当我的思绪不知道要飘到哪里去的时候,第二遍放学铃打响了,在走廊上徘徊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去,原本喧闹的校园现在只剩下零星的打球声。我扫了眼段长桌上的闹钟,时针和分针重叠在数字十二上,这说明今天中午我是回不了家了,而且学校食堂的饭菜估计现在也已经所剩无几。我把倚在手背上的脖颈弯曲了几度,以便能看到窗外。现在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间,五月正午毒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垂直射向校园的每个角落。操场的篮球架后有六七棵粗壮的樟树,树下长满了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树上无数只知了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讨厌知了这种生物,因为它们的叫声十分恼人,就像现在正喋喋不休的年段长一般。明人张岱在写《夜航船》的时候也常被蝉声所扰,他的方法是把书桌搬到地窖里去,这样不仅隔绝了蝉鸣还很凉快,但坏处也显而易见,地窖里光线不足通风不好,秉着烛台写上两页就会把自己呛得满脸眼泪和鼻涕。然而我没有随身带着地窖,所以这种方法并不适合我。对于我来说,对付这种状况一般是陷入沉思——虽然在外人眼里我更像是在发呆,但其实我是在沉思——思考着人类千百年来一直在追寻的答案,一个永恒且伟大的主题——这个世界是平面的。

    世界是平面的——这个问题在人类刚出现在世界上的时候就被提出,毕达哥拉斯、埃拉托斯特尼、哥白尼、麦哲伦等等无数科学家和冒险家如为了证明这个问题付出了自己的一生,但如我们所知,他们都失败了。这是一个关于世界本源的问题,任何问题追问到源头都会变得难以解决。然而我知道,世界是平面的,就像我知道中午十二点过后食堂的饭菜必定被打光一样。可究竟为什么,我说不出,物理老师也不知道,段长更不知道,因为他是教政治的。段长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插着一支铅笔,灰色的西装裤被他那肥硕的屁股绷得紧紧的(据说他的屁股因为没收学生手机被那学生用裁纸刀捅了一刀),软塌塌的双下巴随着他说话而上下颤抖——当然我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因为我在沉思,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是寂静无声的,段长就在一片寂静之中劈头盖脸地训着我们。我则架着脑袋偏着头,继续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一只棕色的花猫跳上扶手,优雅地向前迈了几步后坐下,转过头来看着我。这只猫据说已经在学校里待了有些年头了,照理应该算是一只野猫,因为它没有主人,但是学校里的所有人又都在养它,女生们总是不吝啬地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它,中午的时候这只猫还会跑去食堂讨一些饭菜,所以究竟能不能算是一只野猫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现在这只猫正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我,让我有些发毛,这不太正常,就算食堂里的饭菜真的已经被那些丧心病狂的吃货给扫了个干净,这只猫也不该顶着大太阳蹲在这里。等等,或许她是麦格教授?我这么想着,也许几秒后那只猫会变成一个穿着长袍带着尖顶帽的老女人,递给我一封信说:想啥玩意呢,快给我滚去霍格沃茨上课嘎!我说:教授,我在想世界是平面的!然后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没准魔法界的人会给我个惊喜呢!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那只中了魔怔了的猫还在盯着我看,我也不客气地盯了回去。就在这时有竖笛开始吹响,在学校里的某处,也许就在走廊的转角,一只竖笛吹起了一首舒缓的曲子,曲调哀愁婉转,颇有八十年代西班牙黑潭乐队的风格,韵律里蕴含则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一首好的曲子会引导听众,即便是第一次听的人也能在心中预感到曲子的走向,这首曲子就属于这种。我在心中慢慢地哼唱,节奏渐渐从舒缓变为明快,我直起背,感觉心脏上缩紧的折痕逐渐舒展开来,被我隔离的四周又回到了身边,像是阴冷肃杀的冬天刚刚过去,凝固在江河里的水滴继续向前奔向大海。然后,毫无预兆地,音乐结束了,就这么突如其来,笛声戛然而止,我听到塑料的竖笛掉在地上的清脆响声,如同吹笛人被一个埋伏在高楼手持重型狙击枪的狙击手给一枪爆头,乳白色的脑浆撒了一地,脑壳裂为两半。音乐的突然停止令我难以接受,舒展开的心脏又恢复到皱巴巴的状态,虽然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但这样地突然起伏还是有些让人受不了,我觉得我该做些什么,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可能用脑袋撞一撞桌角会好受点。就在我找好角度准备撞上去的时候,走廊上一个男生喊道,喂,还吹什么呀,走走走,下楼打球去!另一个男生说,好好,马上来。哦,原来是他的朋友叫他去打球啊。吹笛人捡起笛子,扶正脑壳,一地的脑浆还来不及扫干净,就冲下楼去,楼梯间传来奔跑的声音。

    段长那只肥厚的手掌扶住了我的头,我想把他的手拨开,我还没撞桌角呢,事情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接着我就被段长拎了起来——总是有人不解他人风情——厉声问我:懂了吗?!

    懂了吗?这问题很难回答,我思考了好一会。我当然懂得世界是平面的,但究竟为什么是平面的我还是不太了解,这得做大量实验,可不能信口开河。我回头想问那只麦格教授,可那只猫已经不见了,又剩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个难题。所以我只是耸耸肩,没说什么。对不知道的事情保持沉默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秀品质之一。这个态度似乎惹怒了段长,他骂了几句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他问了一个这么难的问题呢——最后只好赶我走,看样子也是饿坏了,毕竟再肥的段长也是要吃饭的。】





    一十三人又八十七日。晨。

    我从无比投入的写作中醒来,拿出嘴里早已被吮干的毛笔,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屋外天气正好,斜透过百叶窗,割碎了的阳光洒在青绿色的呢绒地毯上。煮好的咖啡在咖啡壶里翻滚着,吐司微焦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电视机里欧阳夏丹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演播台上主持着早间新闻,我猎杀的第十三个“我”靠在装满福尔马林的圆柱形的玻璃容器里打着呼噜吹出一个个泡泡,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仅仅有条。我打开手边的黑胶唱机,随便抽出一张唱片,拨上唱针,机器哑鸣了几声后开始播放Amplifier乐队的《理想小径》,主唱唐娜·曼切斯特那轻柔如棉絮般的嗓音似乎能揉碎且融入这空间里的一切事物。

    伴随着音乐,我也渐渐苏醒。起身、漱口、烧油、热锅,煎上一片溏心蛋加两片火腿,把烤好的面包涂上巧克力酱,最后满上一杯咖啡,开始享用我的早餐。两杯咖啡下肚,再毫不遗漏地捏响每一个指关节后,我才感觉自己真正回到了现实生活中。这种感觉有些让人窒息,却又令人愉悦。写小说的人都会这样,一旦投入自己的世界再抽出来,往往需要时间来缓一缓,我把这称作“次元不适应综合症”。一边是真实的世界,一边是虚幻的世界,要真正分清哪个是哪个是有一定难度的。黑潭乐队的主创约翰·罗杰斯就曾表示说,每当他完成一首曲子时,灵魂总是特别的稀薄,因为有一部分的灵魂已经融入了曲子中——你看,居然还有人靠出卖自己的灵魂来创作——但我不会有这种困扰,虽然有些困难,但我总是能分清现实和虚幻,这需要一个参照物,就像《盗梦空间》里的陀螺,而我的则是一个观念——世界是平面的。

    【“你知道吗?其实,这个世界是平面的。”化学课上,我把我的观点阐述给同桌阳具听。那天气很热,班上大部分人都没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头顶上电风扇呼啦啦地响着没有一点效果。阳具也趴在桌子上,听了我的话后略微直了直身体,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我说的话,良久,他问:你刚刚说什么?——可见这个问题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并且他也没有看过《哈利波特》,这样一来我就很难解释了。其实阳具这是他的外号,但这并不代表他的阳具有多大,只是因为名字杨琚的谐音,而我的外号叫十八是因为我真的有十八厘米。然而除了这个,我就再也没有可以与他相比的地方了。一个班级一般都会有这么一种人,成绩好,长得帅,为人热情亲切,谦虚忍让不骄傲,衣着整洁得体,即便体育课后满身大汗,看上去依然文质彬彬,用村上村树的话来说就是,连小便的姿势也很优雅。杨琚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人自然很受女孩子的欢迎,不仅如此,每逢家长会后,父母总要拿杨琚和我对比,在我们家,杨琚就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数年之后还会成为“别人家的老公”最终成为“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年复一年地祸害千千万万幸福美满的家庭。

    化学老师是个疯老太婆,现在正张着双手在讲台上翻来覆去地挥动,我抽空听了一会,猜她大概是在讲手性分子,是有机化学中存在的一种两个分子互为镜像的现象。我理了理思路,或许这样也可以解释,便跟杨琚说道:其实世界并不是一个球体,而是一个平面,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民生活在这一面,万恶的美帝生活在另一面,每到日落日出时,世界就会翻片儿……】

    不对,不对。我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的面包片。故事不能这么写,进展太快了,这才是故事的第一部,“世界是平面的”是整篇故事的线索,应该要放到最后来揭晓。而且用对话来揭开谜底的方法实在是太逊了,就像精灵兽人满地乱打的奇幻小说那么逊——妈的,我怎么能写出这种玩意!

    一想到这里我顿时食欲全无,好好的一个早上就这么被这一个小小的念头给毁了。我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结果喝得太急,烫了舌头,气得我扔掉咖啡杯,大骂了一声,把在电视里的欧阳夏丹给吓着了。

    “闹什么闹!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欧阳夏丹在演播台上打着哈欠揉着眼睛。

    “不管你的事!有新闻再叫我!”我拿起遥控器。

    “喂!别忘了。”看到我要换台,欧阳夏丹急忙指了指屏幕下方的滚动条,“傍晚六点第十四个你会来,在东南方的海滩登陆,记得带好……”我把电视调到了电视剧频道。

    《家有儿女》里的小雪正在刷牙。“嗨,早(zhao)!有(哦)事吗(mo)?”小雪带着满嘴泡泡,说起话来嘴里像拌了屎一样。

    “没!”我没好气的答道,然后拖下一只拖鞋砸向玻璃缸里的“我”,缸里发出的回声足足有三秒,“我”在里面就像被开水烫了似的乱蹦乱跳。

    小雪用牙刷重重敲了下电视机屏幕。“干什么呀,你!虽然人家被你杀了也不能让你在他身上撒气啊!”

    “好,好。”我捡起拖鞋,关掉唱机,回到书桌前。把一得阁墨水倒满砚台,拿起一只毛笔仔细地吸饱墨汁后,慢慢含进嘴里。看来有必要重新理一遍小说思路了。

    首先,我的小说分三步曲——一想到这里我就热血沸腾——世界观非常宏大,故事相当曲折离奇,主要描写了主人公“我”在高中在校三年的冒险旅程,以及独自一人发现世界真相的探索过程,无谓地向权威的异端学说(地球是圆的)提出挑战的故事。这是校园小说,但这绝对不是只有你情我爱的小说,小说中包含了深刻的内涵,即主人公自我救赎和自我发现的过程。虽然用校园体裁来写这么一个深刻的故事有些降低档次,但是就像有些人看到现在的网游小说太烂了而励志要写网游小说一样,我也要写出一本最好的校园小说来。想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想把这些设定发到论坛上让别人欣赏欣赏,如果有人说这设定不好一定是他自己太没品味了。不过现在没网,我只好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或者故事可以这样发展【高二开学来第一节作文课】——这一段出现在三部曲中的第二部,虽然我第一部还没写完,但是未雨绸缪,多想想总是好的——【老师叫我们写一篇以“巅峰和低谷”为主题的作文。对我来说这没什么难度,写作文是我的强项,虽然这个强项在理科班没什么好炫耀的,就像在DOTA的玩家面前炫耀自己LOL打得好一样。不过在这两节连堂120分钟的作文课上,看那些理科猴子抓耳挠腮,还是颇有乐趣的。奋笔疾书三十分钟后,我完成了我的作文,我不会重新再看一遍自己的作文,因为说不准自己看到哪一段会吐,如果一旦吐了就得重新写,那样又得浪费三十分钟。但奇怪的是老师就偏偏喜欢这种文章,有的时候还会拿到班上念,实在是不能理解,可见年龄的增长和节操的多少是成反比的。就在我把作文折起来准备睡一觉的时候,杨琚推了推我说:十八十八,把你作文给我参考参考。】——在第一部里我提过杨琚各方面比我强,所以看到他求我我相当的高兴——【我把作文递给他,不过我不确定他这种年龄段看这样的作文会不会吐。结果他看完之后用崇敬的口吻说:十八你好强啊!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反复思索这句话是否有歧义后又仔细观察了他的嘴角是否有呕吐的痕迹,都确定没有后我才小心翼翼地应道:还好啦。其实心里想的是看这种文章都不吐,这就是所谓的早熟吗?接着杨琚求我教他写文章,这怎么教呢?我不禁想到了初中的时候,那时候班里写文章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都喜欢每隔上两三行引用一句名人名言,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明的事偏偏要***出一群死人才能说清楚,搞得好像看文章的人都读不懂人话似的。所以我不愿意这样写,可是不行,老师找到我说:你看你,作文写得不错,但如果多引用一些名人名言不是更好。我说,可是我不认识那么多名人啊。其实我说谎了,我认识的名人挺多的,只不过觉得没事模仿别人说话挺不礼貌的,搞不好会冒犯人家,就像如果我正跟别人谈话,一个陌生人突然跑过来模仿我说话我肯定会很生气,弄不好还会揍他,让他没事学人讲话。所以当我看到有人没事引用别人说话的时候我都会很生气,比如说我看到有些人做设定非得扯一些尼采的话我也会很生气,不知道尼采怎么惹到他了。不过经老师那么一提醒我也开窍了,于是我开始自己编名人名言,还挺奏效,又简单,只要把自己想写的话前面加上一个没多少人认识的名字就好了,比如说写《夜航船》的张岱,一些欧洲不知名小乐队的成员,反正我跟他们不熟,有些人甚至存不存在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效果不错,所以我把我的经验讲给杨琚听,杨琚听完之后摇了摇头,说:也就是说你写的文章都是假的咯?这又把我吓了一跳,难道他一直都把我的文章当真了吗?】

    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虽然没有说到地球是圆的,但是给后文做了铺垫,寓意就是主人公“我”发现原来大家那么好骗,怪不得“地球是圆的”这种伪科学能够深入人心——听起来还有点反乌托邦——所以说这部小说内涵深邃嘛。

    我满足地吐出嘴里含着的毛笔,嘴里残留着一得阁墨水的苦味,这是我辛勤劳动的证明。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写作习惯,有的还挺怪,比如山庄一成喜欢在马桶上写东西,伊塔洛·卡瓦利诺喜欢在写作的时候喝牛奶,而我的习惯是在写作的时候含笔。至于为什么养成这个习惯是因为冬天的时候毛笔容易结冰,结了冰就没办法写作了,这时候正确的做法是起一个小暖炉,把冻起来的毛笔放到炭火上慢慢炙烤直到化开。也有另外一种方法,古代先贤孔子的弟子子虚曾经用过,就是用舌头慢慢把冻住的墨水舔化,这是学习工作认真的表现,对我这样一旦开始写作就会全身心投入的人来说这是唯一的方法,慢慢地,含着笔写作的怪癖就养成了。所以我写作的姿势是这样的,先准备好一叠崭新的白纸放在桌上,右手边摆着砚台和墨水,坐下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把墨水倒进砚台,拿起笔,在砚台里重点三次,沥干多余墨汁,让笔身与舌头平行,缓慢放入嘴中——这就算写作开始了,接着我进入冥想,想的自然是曲折的剧情和宏大的设定,这个过程一般会持续一到两个小时,然后写作结束。把吮干的毛笔人进垃圾桶,布满牙印的毛笔是不能再用了,然后把嘴里的墨汁漱干净,冲洗砚台,最后回到书桌前,把那叠崭新的白纸收回抽屉——因为我把笔含在嘴里了当然没办法在纸上写字了。

    总的来说,虽然我的小说故事曲折离奇,世界观非常宏大,但是我到现在一个字都还没写。也不能这么说,如果马上看的话,在纸上是可以看到文章的影子的,但影子清晰程度取决于我究竟喝了多少墨水。而且,每当我写作后,上厕所拉出来的屎都是墨黑色的,这就是我曾经写作的证明,我把这些屎用手机拍下来了,等哪天连上了网就把它们发到新浪微博上去。

    连续的写作让我疲惫不堪,我决定休息一下。时间不知不觉地已经过了十一点,我回到餐桌前,把早上剩下的面包和火腿煎蛋吃完,把水槽里的锅和碗碟洗净,再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香肠切片后就着啤酒便当做自己的午饭。吃完午饭,我坐到沙发上,把电视调回新闻频道,现在正在播报新闻三十分,欧阳夏丹换了一声黑色的西装站在镜头前发呆,屏幕下方滚动条上已然反复滚动着一行字“傍晚六点零四分,第十四位入侵者将在东南方的海滩登陆,请做好扑杀准备。”欧阳夏丹看到我回来了,指了指滚动条和时间,又指了指我墙上的弓箭。

    “知道了,知道了。”女人就是这么唠叨。我把弓从墙上取下来,再从抽匣里拿出弓弦细心装上。这是我的工作,我不是一个专业写手,这年头没人会称自己是专业写手,就像韩寒说自己其实是开赛车的,王朔说自己其实是流氓,东东枪说自己其实是说相声的,郭敬明说自己其实是基佬一样,我其实是一个猎人,猎杀一切胆敢侵入这个世界的人——虽然那些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自己并不确定那些人是不是我,但欧阳夏丹说是我,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就像故事里的终极问题“地球是平的”一样,如果许多人都跟自己长得一样,是否有理由认为那些人就是我呢?我看着玻璃缸里泡着的那个“我”平头,微胖,单眼皮,大腿粗壮,阴毛稀疏,脖子上有一个大窟窿——那是被我用箭射的。可以说除了那个窟窿,从外观上跟我初中毕业照上的我一模一样。

    我问他:“你是谁?”

    照例没有回答。

    “我”在玻璃缸里玩着福尔马林,用鼻子把福尔马林吸进去,再捏住鼻子和嘴巴,把福尔马林从脖子上的窟窿里喷出来,看他这劲头这一个动作估计能重复玩上上百次。不过我刚把他捕杀来的时候他是会说话的,虽然说不清楚,但总是能说。那时他扯住我的裤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自己中考没考好,不想去傻逼高中。脖子窟窿里的血汩汩地往外淌,把我的裤子和鞋都弄脏了,我也没办法,只好安慰他说,先跟我回屋洗个澡,干干净净地泡在福尔马林里再说话好吗?他不听,还在那反复念念叨叨,我烦了,一脚把他踢晕,扛在肩上,弄回家去——终于我的衬衫也被他的血给弄脏了。接下来几天他还是躁动不安,搞得我都没心思写小说,一周之后,这货彻底老实了,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渴了就喝福尔马林,饿了就找我要吃的,然后我会提醒他:吃毛啊,你已经死了啊!

    这是捕杀到十三号“我”的情况,十二号其实也差不多,仔细想想那些被我杀掉的人都差不多,一开始躁动,然后平静,最后一动不动——死透了,看十三号这状态应该离死透不远了。如果死透了,我就要把这玻璃缸搬到地下室去(在客厅里摆着一具死尸多奇怪呀!),接着出门再去猎杀一只“我”回来摆在客厅里。

    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日子。欧阳夏丹说,今天傍晚六点零四分第十四位入侵者将在东南方的海滩登陆,请做好扑杀准备。我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瞄准卧室墙上的一支靶,拈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靶心——我向来都是准备就绪的。

    时间下午一点四十八分,我背上弓箭走出家门,这不说我家里海滩有多远,其实一点都不远,就在我家后面,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我之所以这么早出门只是因为我想出门散散步,绕着整个岛走一走而已。整个岛并不大,中央是一座小山丘,岛上的植被基本上都是灌木,鲜有高大的树木。整个岛不大,但环岛一圈还是要花掉一整天的时间的,并且没有公交没有地铁,全靠两只脚走,虽然说整个岛上只有我一个活人,但这样也太不利于出行了,真不知道当初市政部门是怎么设计这里的。岛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如果划船向海的尽头划去,大约五六个小时候船就会出现在岛的另一头,这也是我分辨现实世界和我创造的小说世界的方法。我说过小说里的世界大家都认为世界是球形的,所以小说中的我要向大家揭示世界是平面的真相,但是我的世界观设定太大了,一个在校生明显不可能划着小船环游世界来证明世界是平面的,所以我设定了一个叫麦哲伦的探险家,他带领船队环游世界后终于认识到世界是平面的真相后,却在返航的时候不小心被一群菲律宾乡巴佬给打死了导致真相被船员所扭曲。但在现实世界要证明世界是平面的实在是太简单啦!世界是平面的,小船到了世界的尽头就会出现在世界的另一头,因为世界的边界布满了传送力场,就像《哈利波特》里的“门钥匙”一样,一旦接触到就会被传送的相对应的另一个点,至北则南,至东则西。所以每当我陷入小说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我就会坐上小船,向世界的尽头划去,在那里找到真正的自我。

    自我,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每个人都在寻找,小说里的“我”也在寻找自我,我家里有十三个“我”,可到头来自我在那里我却不知道,甚至连自我是什么我都不太清楚。在小说里,我是这么描写的【六月七号那天上午,我妈开车送我去五中的考场,快到五中时被交警拦下来了,说前高考考交通管制,我妈面红耳赤激动地说,交通管制哪里有管一条街的,这让人怎么走啊……我妈语速很快,我有些跟不上,但交警似乎听明白了,也激动了起来。我默默下了车,独自一人走向学校,我不知道他们干嘛那么激动,也许是看到一路上那么多人去寻找自我而高兴的吧。但我高兴不起来,因为没找到自我前的我是没有自我的,没有自我的人会被有自我的人看不起,比如我妈是一个有自我的人,她就经常训斥我说,你再这么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办啊——所谓的将来就是万一我没有找到自我,将来就会被有自我的老板骂,被有自我的教授骂,被有自我的领导骂,那样很可怜。我妈说,她当时也是从没自我一步步地找到自我的,然后就可以来骂没有自我的我。可究竟什么才是自我妈妈却没有告诉我,让我很困惑,因为这里存在一个悖论,比如领导回家会被领导的老婆骂,所以领导的老婆比领导更有自我,可领导的老婆开车闯了红灯会被交警骂,那么交警就比领导的老婆有自我,然后领导找到交警大队骂了那个交警一通,这么说领导又比交警有自我——变成死循环了,我问我妈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我妈说,你先把你自己的自我找到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于是我来到考场上寻找自我,因为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自我的人是不能成事儿的,我若要发现这个世界是平面的就必须先找到自我。

    铃声打响,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笔声,我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奋力地寻找自我,有自我的监考老师瞪了我一眼,意思是,快点给我去寻找自我,别想七想八的。我顺从地低下头,却没有答题的渴望,我的思想出了点问题,因为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有自我了并不用去寻找那些所谓的自我。我把考卷翻到背面,作文题是格林童话什么什么的,我没仔细看,但作文大纲和一票子的名人名言已经挤满了脑袋,但我知道这次的作文不能这样写,这不是一个有自我的人该写出来了作文,有自我的人应该写出属于自己的文章。】

    写完这段时,我打开电视,转到电视剧频道,把这段念给小雪听,我经常把我写的小说念给她听,她非常欣赏我的小说,尤其是其中曲折的故事和宏大的设定,而且她也在准备高考,也许对自我会有着更深的了解。但我不敢直接把稿子给她看,因为稿子上一个字都没有。念完之后,我抬头看着小雪,她正趴在书桌前做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刘海用一支米黄色的hellokitty发卡别起,额头上汗涔涔的,就像乡下在河边用木棒拍衣服的老婆婆一样认真。

    我问她:“这段听起来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就是关于……呃……自我的问题。”我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小说里的‘我’不知道自我是什么,其实我也不太明白。”

    “什么?你在写小说?真的假的!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快拿给姐看看!”

    “呃……这,这不太方便……那啥,我先问你,你知道自我是什么吗?”

    “自我?大概就是自己?”

    “什么是自己?”

    “嗯……自己就是,哎,我说你,你家有一打你自己,你还不知道什么是自己啊,你玩姐呐!”

    “就是因为有太多自己才……”算了,其实她也不懂。我望向玻璃缸里的十三号,他耸耸肩表示也不明白。他当然不明白,他要是明白了我怎么办。

    天渐渐暗了下来,即将沉入海底的太阳在在天际间化为一团红色火球,将空中的云彩涂成粉红色的晚霞,归家的海燕零零散散地从一片树林里飞出再飞入另一片树林。我挽着弓来到欧阳夏丹描述的海边,潜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把箭支轻轻地搭在弓上,等待着入侵者的到来。干燥的少地上,蚂蚁们排成长队,运送着昆虫尸体和树叶碎片,也许这是它们晚餐的食材。蚁穴里,年迈的母蚂蚁们在蚁穴的食堂里的大锅中熬着高汤,年轻的母蚂蚁接过公蚂蚁辛苦运来的食材倒入大锅中细细搅拌。这是一天的结束,母蚂蚁们要为公蚂蚁提供一份丰盛的晚餐,来感谢他们一天辛勤的劳动,也为这圆满的一天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结尾,比如我今天的结尾就是杀死那个入侵者,小说的结尾是在高考后的那顿谢师宴上。

    【牡丹酒楼二层,班长定了一个包间五个大桌,我坐在对门的角落里的那一桌,老师们坐在正中央的那一桌,宴会还没开始多久,许多人就都已经喝醉了,因为大家都忙着互相敬酒交换各自的人人微博QQ号,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埋头吃菜,那一桌的醋溜荔枝肉和铁板牛肉几乎都是我一个人扫光的,因为牡丹酒楼的菜真的很好吃啊。期间也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给我敬酒想要我的微博QQ号,搞得我好像跟他们很熟似的,不过我最后还是给他们了,因为我发现如果我不做反应的话,他们的笑容就会像春联背后来不及贴上墙的胶水一样尴尬地僵在脸上,弄得我很不舒服。我的同桌杨琚带领着一群男生旋转奔波在每个酒桌上,为他们要到了班上所有女孩子的QQ号,然后坐到我旁边说:十八十八,分给你几个妹子的QQ号。我说:算了,连地球是平的都不知道的傻逼妹子要来有什么用?他笑着说,用来操啊!我说,这姿势太犀利了我学不来。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初中的时候认识一个跟你挺像的人。我说,可我初中又不认识你。他笑了笑说,我现在知道世界是平的了。我说,你早该知道了。然后我们各自倒了一杯酒,没有碰杯,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喝了下去,和周围的同学们谈起了DOTA,我们从混沌骑士谈到了暗夜魔王,从地精修补匠谈到了地穴编织者,又从肉山大魔王谈到了高地超级兵,直到一个男生把刚消化了一半的蟹肉棒和腐竹从嘴巴和鼻孔里一股脑喷到了正在沸腾的火锅中,才让这场令人难忘的谢师宴正式落下了帷幕。】

    粉红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影子,仔细看去是一架滑翔机,滑翔机上载了一个人,正向这里飞来……小说三部曲到这里算是结束了,小说中的“我”在最后也没有证明出世界是平的……我拈弓搭箭,屏住呼吸瞄准了那架滑翔机……之所以不能证明出来,这是因为我设定的世界太过庞大了,一部三部曲肯定不够……我松开手指,弓箭嗖地一声破空而出,直冲云霄……所以将来我还会写第二部三部曲和第三部三部曲……箭支在空中打了个小圈儿,回头直奔我而来……在最后我一定能证明出世界是……哎哟卧槽,箭支钉入了我的左肩膀里,这不科学啊,看来我的左臂是废了。可是工作还是得干完,我用左脚和右手开弓又射出一支箭,那支箭又在空中打了个小圈儿,射了回来,穿透胸腔,直接把我钉在地上——这剧本不对啊!

    我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一个影子从我身上剥离出来,那感觉就像一部手机被人一点一点地撕掉手机膜,酥酥麻麻的。那个影子站在我面前,脚还和我连在一起,身穿夹克,干净利落的平头,脸戴魔镜,肩上扛着一只巨大的火箭筒,那行头真是超酷的。只见他抬起火箭筒,果断扣下扳机,身后扬起一圈烟尘,随后“轰”的一声,天上的滑翔机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球一头栽到沙滩上。我放心了,任务完成,我可以安心去死了。事实上我正在逐渐化作一滩液体被沙地吸收,如果这样一直沉下去,会到哪里呢?也许是这平面世界的另一面,也许小雪和欧阳夏丹就在那一面,那样我就可以去找她们玩,或者跟她们其中一个谈场恋爱然后结婚,虽然她们都长得挺丑的,不过起码她们知道世界是平面的,这就足够了。

    沙子开始包裹住我,我闭上眼睛,突然想到我的小说还可以在结尾后加上这么一段【谢师宴后,我回到家打开电脑,微博人人QQ上弹出一堆添加好友的信息,我一个个点开,每个人的最新消息都是有关于毕业,离别,回忆,再聚首。写的真好,跟他们平时写的烂作文完全不一样,辞藻优美,情感丰富,我非常认真地一条条读下来,不知不觉地打了个哈欠,一不小心挤出几滴眼泪,便顺势哭了起来。关掉电脑,用纸巾仔细把键盘和脸上的眼泪擦干,再打开电脑一条一条地又重新读了一遍,然后对着电脑屏幕发了半个小时呆,仔细想了想,最后把他们全部拉黑了。】

    睁开眼睛,太阳已经沉沉坠去,只留下海角一点殷红色的雾霭。摘下太阳镜,我环顾四周,海浪,沙滩,岩石,一切都那么仅仅有条。放下火箭筒,扭了扭被压酸的肩膀,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是我的使命。我从泥泞的沙地里抽出靴子,走向沙滩上那架正冒着黑烟的滑翔机,海边特有的咸腥味开始充满肺部,靴子的胶底挤压着沙子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可我的心却在此时沉静了下来,因为在我心中正构思着一部前所未有的伟大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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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子 由 海呆皮 周三 十月 03, 2012 2: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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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子 由 海呆皮 周三 十月 03, 2012 2:54 pm

    话说这种文章能参加那VS杯吗?假如那活动还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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